殘林之間

貓跟魚對峙一個下午了。

自從貓午飯後用爪子攪了攪魚缸裡的水，被魚莫名其妙的瞪了一眼後。牠便蹲坐在魚缸對面的三層櫃上，一動也不動的盯著魚缸，偶爾發出幾聲喵叫和無聲的哈欠。

而魚在瞪了貓一眼後，卻彷彿沒事般，如往常一樣在魚缸裡的水草間游來游去。當然，牠偶爾也會吐出意義不明的泡泡，或是啃咬魚缸底部的飼料。

由於好奇他們的交流，所以我曾一度把貓從三層櫃上抱下，想問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回應我的卻是牠銳利的爪子。

「喵！」

在掙脫我的掌控後，牠又重新跳回三層櫃上。

「別吵我！」

如果是在往常，我肯定會這樣對貓的行為下註解。但在今天，我卻覺得事情沒這麼單純。

因為牠回望我的眼神裡竟然有著一絲哀傷。

當然，或許哀傷跟抓傷我間是有一定的關連性，但是這個關連性在情感上複雜的程度，絕非一隻只懂睡覺吃飯散步的貓所能做出來的。

或者說，在我的認知裡，那隻貓沒這麼能耐。

但這種以自身經驗為基礎的認知，又有誰知道有多少的準確度呢？

就好比說前陣子吧……這隻貓不知到哪根筋不對，沒事的時候就一直跑到我們家屋角的排水口旁，用他的爪子朝裡面刨啊刨的。

遇到這種情況， 再加上櫥櫃裡的食物塑膠袋有一些被啃咬的痕跡，我的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有老鼠。

所以隔天便買了一些老鼠藥放到裡面，連帶著在四周也佈下數個捕鼠夾。

結果，在十天後一個因為失眠而起來找東西吃的半夜裡，我卻發現這傢伙正不亦樂乎的咬著我放在櫥櫃裡新買的小魚乾。

儘管整件事情最後以牠便被我判了三個禮拜沒有點心的有期徒刑做為結束，但看著幾乎少了一半的小魚乾，我不禁愕愣。

難道……這一切都是這隻貓一開始計畫好的陰謀？從一開始利用「下水道可能有老鼠」當障眼法吸引我的注意力，「並將東西被啃咬」這件事嫁禍給不存在的老鼠，並掩蓋牠接下來偷吃小魚乾的行為？

這也太扯了吧？

這傢伙應該指是某天心血來潮的想磨爪子被我撞見，然後偷咬了我櫥櫃裡的食物好幾天沒被我發現，直到幾天前被我剛好撞見。只是這兩件事，如果按照人類的思維來看，裡頭的貓膩不小而已。

「喵！別小看我。」

如果按照擬人法，對那時正悻悻然舔著爪子的牠，我應該要這樣解讀吧？

而如果依循那樣的邏輯，現在的我就必須承認這傢伙的高智商，然後以高規格去猜測推斷牠的行為。以致於牠眼中的哀傷，要被理解成貓特有的憂鬱，儘管牠們習慣孤獨，但牠們偶爾也希望別人理解，傾聽在牠們背在寂寥背後的十字架。可是這個屋內偏偏沒有第二隻貓，主人又這麼不解風情，所以牠只能在情緒上來的時候與魚對望，期待同是寵物的牠能懂牠一些……

這樣還是隻貓嗎？分明是個文學家了吧？

明知這樣的想法很荒謬，但是我又不能直接問牠。一來是我對貓族的語言沒什麼天賦，二來是就算我問了，牠大概也只會回我一個「懶得理你」的眼神。

懂牠，是我身為一個主人的責任。而在文學上來說，我是真的能「懂」牠的，只要用擬人法的話。

不過就現實而言，我是真的不懂牠那個腦袋瓜裡裝的是什麼，這點就算是累積在多擬人法應用經驗也沒用。

因為我不是隻貓，就算是隻貓，也是跟她不一樣的，獨立成長了好幾年，思想截然不同的一隻貓，或許經過了一些相處後，會產生些相對的共識，但這也僅僅是共識而已，談不上了解。

再說，自己都不見得了解自己了，更何況是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個體呢？

然而，身為人類有個好處。那就是我們經過了多方的研究，得知了一些生物體的本能。而恰巧貓對魚，也有著那麼一絲本能，能夠給我在茫然不知所措時，指引我接下來的行動。

所以在趁這隻貓在晚餐後出去溜達的時候，我悄悄的把魚缸裡的魚移走，然後為了證明我的判斷，在魚缸裡又放上了幾尾塑膠假魚。

果然在半夜裡，魚缸碎裂的匡噹聲伴隨著驚愕尖銳的貓叫響徹雲霄。

聞聲打開燈，對著一臉無辜的貓，我不管牠就竟會不會聽懂，只是逕自把濕漉漉的牠從地上拎到半空中與我四目交接，同時冷笑道。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喵！」

回應我的，只是這一聲，我已經不想再猜測是什麼情緒的貓叫。